從香港到長安
(四)我們去延安吧!
這個位於回民街附近的廣場位置極好,但因為規模過大的緣故,看起來遊客寥寥,讓一眾仿唐建築十分寂寞。這樣,『XX旅行社』的招牌更加顯眼了:
黃帝陵-壺口瀑布-延安 兩日一夜 每日出發 只要XX
華山一日遊 全包 XX
乾陵-法門寺 兩日一夜 包法門寺門票 XX
甚至還有極短線的臨潼一日遊,看來是為不願自己做攻略的懶客打造的。
來都來了,何不進去看看呢?
推開玻璃大門,正正常常的樣子。見有客到,銷售經理從台式電腦後探頭,向我們介紹了幾個長線項目。
『玩嘛路線就那麼幾條。去乾陵就別想去壼口,它方向不一樣。』
我們仗著對方聽不懂粵語,公然商議了一番。我們的小算盤是這樣的:延安是所有線路中最遠的一條,一路上覆蓋了最多景點,性價比不可能不高。再說壺口瀑布一半在山西,四捨五入算跨省遊,值!於是我們聽了報價,拿了傳單,便向銷售經理告別,貨比三家去了。好在正好有一對打扮穩重的中年客進來,經理也樂於送走我們兩個尖嘴猴腮的廣東小青年。
不過幾十米,我們又見到幾間報價更低的店面。
『幸好沒在第一間就下單』我還有些自得。不過這樣看下去也不是辦法,我們還是走進了一家看起來就正規的『中國XX旅行社』。
坐下後閒話少說,一聽報價比路上見到的還要低。經理還強調,住宿就住壺口瀑布邊的『黃河賓館』,方圓幾里再沒比它更上檔次的了!我和Cleo對視一眼,心中的一點頭。我想還有另一事心照不宣:若再格價下去,恐重蹈當年『內地客香港平價團被打死的』的覆轍,只是『香港』和『內地』會對調一下。但人命關天,嘴貧如我還是沒說出口。
報完團之後我們就晃悠著回去了,畢竟明日一早八點就要到達指定地點。
黃帝陵
就知道平價團不可能這麼貼心。我們頭昏腦脹地從被子裡爬出來,睡眼惺忪之間旅遊巴已在城裡轉了一個鐘,到處搭客。好不容易等到客滿,我們被宣告是時候換車了——車裡的人跟本不是我們團友啊!換就換吧,可是先機已失,我們在新車上沒能找到連排座位,只好分座在車尾。導遊更貼心提醒,車廂內空間狹小,千萬不要向後調校座椅。曾經有兩位淑女因此大打出手,最終不得不請警方介入。
願或不願,我們這車沙丁魚總算向第一站,黃帝陵進發了。
如果是衝著文物來,去黃帝陵很沒必要。軒轅殿很新,殿前的廣場很大,石階很有氣勢,嗯。
墓旁松柏森森,十分清幽。墓前有塊石碑提著『黃帝陵』三個大字,凑近想看看能在『中華第一墓葬』上題字是哪位千古第一人呢,一瞧原來是前朝御用文人郭沫若。我還擔心香港生長的Cleo不認識此人,看她譏嘲的眼角,想她已然會意。嗯。
傳說中黃帝在此地升天,只留後人以他衣冠為塚凭吊。顯然,這裡除了是個修仙得道的風水寶地,還是歷代帝王自吹自擂的舞台:遠有漢武帝,近有孫蔣毛。可能個人的文治武功不好意思直接吹,那只好祭出『家國』、「皇漢』、『中國民終於站起來了』這樣的敍事。庭院的顯眼處樹著紀念港澳回歸的石碑,上慰祖先在天之靈,下激遊客愛國之心。一細想,五千年來多少次朝代更替、文明興衰,相比,嗯。
早發長安城,夜宿黃河邊
別了黃帝陵的蔥鬱青山,一路朝著北行,車窗外的景色不如想像的西北那樣荒涼。已是初秋,除了楊、柳的青綠,還有楓樹的橙紅,映著在西安見不到的藍天,甚是宜人。盡職的導遊趁機向我們講起了他在陜北從軍時的故事。那不過是十年前,在西安城裡長大的他負責幫扶一戶貧農家庭。第一次探訪,他和戰友當場幾乎淚下:那家人僅有的水源來自一隻骯髒的露天水缸,而唯一的過濾是靜置沈澱。所謂靜置沈澱,他解釋道,就是等污物自己沈到底,然後再飲上面的水。
幸好這故事有個不錯的結局,這家的孫女考上大學之後到了西安工作,小山村也受益於『退耕還林』工程,生態有了很大的改善。有人分析過,黃土高原的形成不僅因為風沙沈積,而秦漢以來各個王朝大興土木,致使沃野千里的關中大地,在漢末已遍尋不到一片可砍伐的森林。這才是真的『興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』!在建國初期,急遽增長的人口以及政府鼓勵的開荒行為,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於是開始了『愈耕愈窮,愈窮愈耕』的宿命式循環。幸而九十年代的國家領導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,開始了一系列「退耕還林」,「生態移民」(對於生態問題更嚴重的地區,將整區人口遷出)工程,不少已有顯著成效。眼前的青山,背後不知是多少本地農民一棵棵背著上山,一擔擔挑水灌溉,今年不成活明年再來。。。有些小樹還歪歪扭扭,略顯稚嫩,可他們是活的,是我們農民兄弟親手撫育出來的,當然比黃帝陵一堆死的碑銘可愛得多。
就算有這樣精彩的故事,大巴車裡的下午不免還是昏昏欲睡。忽然,耳畔響起《保衛黃河》激昂旋律。原來是導遊扭開了大聲公,并宣布壼口瀑布就在不遠處了。
果然是壯觀非常。黃河中游的水量本比不上南方的大江大河,而此處河面陡然收窄,河水流速劇增。千斤的水挾裹著萬斤的沙,直落數米,盡數擊打在黃土地層上,水花飛濺,轟隆作響。小時候背過木蘭詩,代父從軍的木蘭「旦辭爺娘去,暮宿黃河邊;不聞爺娘喚女聲,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。」一晃快二十年,黃河的鏗鏘之聲,今日總算是聽到了。
我們落脚的黃河賓館就在不遠處。我們始料不及的是,太陽下山後的黃土高原凍得刺骨,晚飯回房後必須打開暖氣才能御寒。Cleo大概沒有見過冷氣也是能出熱風的,在等待房間預熱的時間裡,我們愉快地調侃著賓館的晚餐是多麼糟糕。不但只有寥寥幾個素菜,未及下箸就沒了。饑腸轆轆地躺下,酸溜溜地想起甫入酒店已無影的導遊,想必他是在哪個貴賓席大快朵頤,席間還有秧歌$$和信天游$$表演助興。心酸加饑寒交迫,我翻來覆去,迷迷糊糊中感覺只是合了下眼,就被凌晨三點半的閙鐘叫醒。延安一日游的時間很緊迫,我們四點一過就要集合出發。昨晚的晚餐已够糟糕了,但一山還有一山「糕」:食堂仿佛TVB片場,場景是黃河決堤,流離失所的老百姓湧入長安城中,爭搶朝廷振災的高粱粥和黑麵饃饃。捧著一個得來不易的饅頭,我倆幾乎給氣笑了。從今以後,我們也算是共過患難的交情了!
延安掠影
稟著「一分時間也要分成兩瓣花」信條,我們團在延安只逗留區區半日,却安排上了三個景點:
- 南泥灣,著名的水稻產地
- 觀賞大型紅色歷史歌舞劇,《延安保育院》
- 棗園,中共一眾領導人曾在這裡的窑洞居住
冷,是我對十月初的陝北的第一印象。
今天是個大晴日,但早上七點的日頭遠不能驅散籠罩在南泥灣的寒氣。它們化作一陣陣白霧,隨著我們的呼吸,散去又復來。白霧中是地裡的稼:它們不是北方常見的高粱或小麥,而是稻米。
稻米我見得多了,哪裡有我江陵老家長得好!不過這些稻米可是示範稻,它們講述了中共早期在延安重視生產,將不毛改造成良田的一段故事。
時間還早,來看示範稻的人却不少;當然不排除順路的原因。
$*$ 秧歌和信天游:黃土高原的傳統歌舞